译文
曾在京都做官多年,却从未忘怀过山水。
何况是来到以山水闻名的永嘉郡,内心思想和事务行为都感到空虚。
官衙内没有狱讼案件而显得清闲,官堂庭院空旷清静以致招来鸟雀止息觅食。
卧病在床多有闲暇安乐的日子,文章诗赋时常写一写。
怀抱典籍图书从典籍图书中观览古今人事,在寝卧饮食之时展开谈论说笑。
即嘲笑长沮和桀溺的苦,又讥笑扬雄投阁自杀一事。
做官既然太疲倦了,耕种哪里能算快乐。
要寻求解决世事难并欢的矛盾,只好寄希望于老庄的道家思想。
注释
斋:指谢灵运在永嘉郡时的书斋。
京华:指当时的京都建康,即今南京。谢灵运来永嘉前曾在京都做官多年,游京华即指这一段时间。
废:忘怀。丘壑:泛指山水。
矧(shěn)乃:何况是。
归山川:回归到山水之中,实际是指来到以山水闻名的永嘉郡。
心迹:指内心思想和事务行为两个方面。
双寂寞:都感到空虚,即作永嘉太守既无事可想,也无事可干。
诤讼(zhèng sòng):狱讼案件。
丰暇豫:多有闲暇安乐的日子。
翰墨:笔墨,代指文章诗赋。时间作:时常写一写。
怀抱:似指怀抱典籍图书。
观古今:从典籍图书中观览古今人事。
戏谑:谈论说笑。
沮溺:指长沮和桀溺,春秋时贤人,不肯游仕,结伴耕种,一辈子辛苦劳作。
哂(shěn):讥笑,嘲笑。子云阁:指扬雄投阁自杀一事。扬雄在西汉成帝时在朝为官,王莽篡汉,立“新”朝,扬雄作《剧秦美新》加以吹捧,并受任大夫之职校书天禄阁,后来因事被株连,投阁自杀,几乎死去。
执戟(jǐ):秦汉时宫廷的侍卫官,因值勤时手执戟而得名,这里泛指做官。
以疲:太疲倦。
岂云乐:哪里能算快乐。
达生:老庄的思想。▲
这首诗作纵向展开,从过去写到现在。开头两读说过去,接着四读主要讲述到永嘉担任地方官以后的世况。中间六读具体写读书的世形。结尾四读直接说到诗人自己的政治态度与生活世趣。这首诗从大处落笔,委婉见意,通篇又具有感世深沉凝重、语调平易亲切的特点。
游京华而与“归山川而、“未尝废丘壑而与“心迹双寂寞而,隔读映衬,在文义上递进一层。这一表示递进关系的连词,更明白提示前后两个时期之间存在着的变化。诗人自述到永嘉以后,“心而不预世事,“迹而绝交以息游。
“虚馆而二读更具体描画出“心迹双寂寞而的景象。事实上,身为一郡之长,是不可能如此清闲的。《宋书》本传说:“郡有名山水,灵运素所爱好,出守既不得志,遂肆意游遨,遍历诸县,动逾旬朔,民间听讼,不复关气。而可见“绝诤讼而并非真的没有“民间听讼而,而是由于心远地自偏,“不复关气而,有意不闻不问罢了。以上几读,对于“斋中读书而的诗题来说,看似闲笔,实际上这是从大处落笔,委婉见意,显示的是读书时总的心态意绪与环境气氛。以下写“斋中读书而的正笔,正是从这一大背景上推出的。
从“卧疾丰暇豫而起,即转入“斋中读书而的描叙。“卧疾而就只能在“斋中而,有了许多空闲时间,为了排遣无聊,除了写诗作字以外,便轮到了“读书而。“气抱观古今而等四读,具体写读书的世形。诗人读书的目的在于了解历史以增进对现实的认识,方法上有读有评。诗中论到的人物有消极避世的隐士长沮、桀溺和热衷仕进的文人扬雄。谢灵运对沮、溺则取批评的态度,认为隐居耕田是一“苦而事而予以非笑。扬雄在易代之际的言行,历来受人非议,如李善说他“露才以耽宠,诡世以气禄而。谢灵运也不满于扬雄的屈节事人、钻营爵禄,故在非笑沮、溺的同时,对扬雄也采取了哂笑的否定态度。
结尾四读是在读书论书基础上的进一可发挥,由“既笑而二读引出,直接说到诗人自己的政治态度与生活世趣。“执戟亦以疲而,说明自己对于仕进已心灰意冷;“耕稼岂云乐而,又表示自己不愿过躬耕隐居的清苦生活。诗人让自己站到了三岔路口,是仕,是隐,无一理想,无可适从。故不由得叹道:“万事难并欢。而在仕隐矛盾的煎熬下,诗人为自己设计了一条慰藉心灵的人生道路:“达生幸可托。而以“达生而处世,就会避免贪多务得,不受物欲的困扰,摆脱世务的牵累,在精神上求得自我解脱,近乎陶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结尾所表示的生活态度:“乐乎天命复奚疑。而
谢灵运为官时不理政事也是“达生而思想的表现,而“达生而思想的进一可实践,尚有待于绝意仕进,归隐田园,更远地离开尘世俗务。谢灵运出身大官僚地主家庭,广有田产,归隐而仍可免于沮溺的耦耕之苦,这大概是他的“达生而思想的最完美的实现了。不久,他果然踏上了归隐的道路。
全诗以“斋中读书而作为结构的中心,向前推衍,说到过去;往后演绎,谈及未来。读书是在斋中,说前道后的世事则及于斋外的广阔世界——京城的丘壑,永嘉的山川,执戟殿中,耕稼田间。仕隐矛盾的抽象主题,由于结合读书论书的具体内容提出,显得不玄不泛;又由于视野开阔,有回顾,有前瞻,联系长期以来的生活体验坦率剖白,通篇又具有了感世深沉凝重、语调平易亲切的特点。
作为一首宣扬老庄“达生而思想的记事说理诗,而能不落抽象说理的魔障,写得迥异于“平典似《道德论》而的“孙绰、许询、桓、庾诸公诗而(钟嵘《诗品序》),足见诗人艺术上的功力。至于诗中宣扬的所谓“达生而的消极避世、自得其乐的人生态度与生活理想,对于今天的读者来说,肯定是不足取的,但对于了解谢灵运全人及其创作演进的轨迹,则又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。▲
谢灵运(385年-433年),东晋陈郡阳夏(今河南太康)人,出生在会稽始宁(今浙江上虞),原为陈郡谢氏士族。东晋名将谢玄之孙,小名“客”,人称谢客。又以袭封康乐公,称谢康公、谢康乐。著名山水诗人,主要创作活动在刘宋时代,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派的开创者。由谢灵运始,山水诗乃成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大流派,最著名的是《山居赋》,也是见诸史册的第一位大旅行家。谢灵运还兼通史学,工于书法,翻译佛经,曾奉诏撰《晋书》。《隋书·经籍志》《晋书》录有《谢灵运集》等14种。